沉舟侧

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

【光切】幻化成风

*写的是切切断刃到重塑之间发生的故事:如果死后魂魄来去自如,他会去哪里?去做什么?

*主鬼切视角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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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来的时候,鬼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灵,仿佛自己幻化为风,能够肆意地穿过扑面而来的山川河流。


山间春色葱茏,樱花落满山。鬼切的灵魂漂浮在樱花树干间,感受到初日在身体上缓缓推移带来的温热,忍不住微微阖上眼。


山樱之气清清淡淡地氤氲在鼻间,后背有雨后湿润的触感——似乎整具灵魂都要与春日融为一体。小妖怪们在树下互相追逐嬉戏,像人间天真不谙世事的孩童,鬼切难得地不嫌吵闹,反而有意去听他们幼稚的玩笑。


“你们看树上的那个妖怪是不是睡着了?”蝴蝶精虽压低了声音,但鬼切一向耳聪目明,这句话自然没有放过。


“我看是,不如我们用野果子吓吓他?”山童道。


小松丸嘿嘿一笑,说:“看我的!”说罢,一颗松果就被准确无误地向鬼切所在的方向掷过去。听见松果飞来时的呼啸,佯睡的鬼切不慌不忙地一个错身,漂亮地躲过了。


鬼切皱皱眉,并不打算和小妖怪们计较,谁料他这一躲反而激发了对方的好胜心,顿时又是几个松果从各个方向飞来,丝毫不留余地。以鬼切的身手,躲过这几下攻击自然不在话下,只可惜这是他头一回上树,难免施展不开,眼看着一枚松果去势凌厉,顷刻间已经避无可避地袭向袖角。


此时就连鬼切也忘了,自己已经失去了实体,是像空气一样不可捉摸的存在,哪里会被松果砸中?那树下几个顽皮的小妖怪见到松果竟然穿过鬼切的袖角而去,一时间都大呼小叫起来。


“有鬼啊!!!”百目鬼惊惧交加地捂住小嘴。


小松丸哼了一声,大着胆子问:“喂,为什么我们砸不中你?你是——是我们的幻觉吗?”


鬼切纵身一跃,轻飘飘地落在地面,连半点泥土都未溅起。他垂眸解释:“因为我死了。我在山海之战中就已经死了。”


“你……原来你是在山海之战中葬身的恶鬼吗?”蝴蝶精结结巴巴地问。


鬼切沉默片刻,沉声道:“算——是吧。”


山海之战中,他为了打破海鸣布下的结界,不惜以碎刃为代价冲出重围。本体刀的碎片四散在咸涩的海水中,每一片断刃都倒映着他荒唐的前尘。但那一刻他非但没有解脱的快感,反而更多的是不甘。可是不甘又如何,事实已如铁铸一般。


意识抽离的最后一刻,他听见自己脑海中回响起一个名字,但那声音稍纵即逝,伴随泡沫飞腾,刀鸣渐息。曾经的,源氏最强大的武器,就这样葬送在海水深处,以一种不可挽回的、令人扼腕的姿势。


山童见鬼切神色不豫,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,连忙说:“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?我看你一个妖怪挺没意思的。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“我叫鬼——”鬼切忽然止了声,“你们可以叫我白槿。”


“白槿,那你,要加入我们吗?”蝴蝶精紧张地问。


鬼切望着眼前这群比自己矮了本身的小妖怪们,轻轻摇了摇头。


他的目光落在远方,远方樱花满山。远方的山脚,熙熙攘攘,人间烟火像云霞一样。


本体刀已失,血契不复存在,他如今已经不再是所谓的源氏重宝。那就做个流浪人间的孤魂野鬼吧,除了那人身边,去哪里都好。去看从前见所未见的,京郊绚烂的红叶,去听风中隐隐的笛声,去踏一场浩荡的大雪,直到洗净灵魂中藏纳的罪孽——怎样、怎样都好。


鬼切不知道自己的灵体何时会消失,但他目前还不愿思考这个问题,他只想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间,看一看那些他当年匆匆瞥过,但从未流连之地。


他在山上度过了一整个春天。山中不知岁月,光阴流逝的征兆是泥土上愈来愈厚重的花瓣,以及渐渐暖和起来的天气。他从一个山头缓缓地走到另一个山头,如一名踏青的寻常年轻人。


他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善良的小妖怪,都询问他要不要加入他们,但他无一例外地委婉拒绝。他想他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,是灵魂不受拘束,是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。所以他坚定地踽踽独行。


春天终于结束的这天,他走到了一处山脚。人声依稀可闻,看来离城郭并不远。一家三口来到山间采摘野菜,言笑晏晏,显得格外美满,鬼切下意识地跟在他们身后,在日暮时分来到了山脚下的人类聚居之地。


想来这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吧,一路上张灯结彩,热闹非常。穿着浴衣的人类之中,有孩童咬着和菓子、章鱼烧,还有青年男女相携而行去神社参拜。绚烂至极的花火绽放夜空,就像一尾尾跃入流动之海、拥有绮丽尾翼的金鱼。


鬼切目不暇接地欣赏着扑面而来的一切,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陌生而有趣。化为灵魂状态后,他能够像风一样自由地从任何事物间穿过而不被寻常人类发觉,能够见到他的只有同族的妖鬼,或者法力高强的阴阳师。阴阳师们现在恐怕都很忙,鬼切想。


关东煮的香气乘着温暖的夜风飘来,鬼切在这家小摊前驻足。这时两个孩童恰好从他的身体穿过,踮着脚尖,对着热气腾腾的小汤锅一阵挑选,很快就捧上了两碗美味,又欢天喜地地跑远了。


鬼切静静地望着热闹的山下小镇,忽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。


人间,自然是很好很好的,多少人愿意在此间永生永世地做着纸醉金迷的梦,但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好。


鬼切走出了小镇,漫无目的地沿着山路前行。长夜漫漫,来自人类的暖和喧嚣像潮水一样在身后渐渐息止,寂静堆成了海面微露的礁石。


又过去了很久很久,久到春水化成了冰凌。鬼切这几个月去到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地方,或是月辉朗朗的竹林,或是金沙白浪的海边,又或是某位阴阳师大人那缀有悦耳风铃的庭院。


但是他仍然觉得所见到的人间与自己想象中大相径庭。


鬼切忽然想起了醒来那天,某个小妖怪说,你一个妖怪挺没意思的——是因为没有同伴吗?可回首前尘,除了源赖光,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。至于源赖光,哼,他不愿意再与之有任何纠葛。只是不知道源赖光现在怎么样了,想来他看到自己断刃的那一瞬间,内心一定充满了愤怒吧?愤怒自己再也做不成他源氏的至强之刃,愤怒他多年处心积虑的“杰作”毁于一旦。


能为源氏而战,是你的荣耀。源赖光的话语犹在耳中,此刻听起来多么讽刺。


一想到这里,鬼切有了种复仇的快感,他的内心忽然萌生了去看看源赖光狼狈现状的念头,反正,他看不见自己。


源氏宅邸,一如往日阴森。鬼切轻而易举地越过了森严的守卫,直取源氏内室。


纸隔扇后似乎没有人。鬼切在廊外聆听片刻,确保这周围不曾设下阴阳结界后,终于走了进去。


源赖光竟在室内。昔日睥睨一切的源氏家主一动不动地默坐在案前,空荡荡的刀架就放置在一臂之距的身侧。


源赖光这是睡着了?鬼切皱皱眉,绕到源赖光的身前,只见他神情冷淡,染血红眸中此刻只剩余寸寸冰霜。


哈哈……鬼切忍不住笑了笑。源赖光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,只是没想到这么几个月过去了还是这副样子,这倒是令鬼切意外。


“你应该成为更锋利的刀……”


“我绝不允许你在此折断。”


源赖光忽然开口,对着坐在对面的鬼切道。若不是他双目无神,鬼切几乎要怀疑源赖光发现了自己。


“源赖光,你这是疯了吗?”鬼切皱皱眉。


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,源赖光继续低声道:“刀鸣散华,欲死必生……”


源赖光的音调没有了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威严,说出这句话时,除了坚毅,他的神情间竟然带着触目惊心的破碎。


正在此刻,源赖光竟然缓缓伸出了右手,像抚摸某个人的面庞一样,将手掌停留在空中。


“鬼切,我果然是在做梦。如果这不是梦,你怎么肯再回来见我?”


星星点点的火光接踵而至,鬼切顺着星火一路走去,却见一路烈火烧得正旺。而炉中燃烧着的,正是他的往昔。


那些爱恨,在此刻被熊熊业火包围,尽数融汇交织,随着他碎裂的刀身,一同被烈焰灼烧、被铁锤不停锻打,化为一川火红的钢水。


塑至钢之躯,拥至韧之心……吗?


隔着眼前跳跃不已的红色火焰,鬼切望向炉外那人专注的双眸。


有个答案忽然在心头清晰。
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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